春暖花開，鶯飛燕舞。4月2日，由國家林業(yè)和草原局、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主辦，以“愛鳥新時代，共建好生態(tài)”為主題的2020年全國“愛鳥周”主題宣傳活動啟動。
當天，網上一則信息引發(fā)關注：北京市昌平區(qū)一自建居民房安裝玻璃幕墻，因反射天空景象太過逼真，鳥兒無法分辨，紛紛撞墻身亡。現場視頻中可以看到鳥兒尸體散落一地，尚有個體痛苦掙扎，其中就有我國“三有保護動物”太平鳥。輿論批評矛頭直指建筑玻璃幕墻。
轄區(qū)管理部門表示，由于歷史原因該居民自建房存在部分違建，雖多次執(zhí)法未能拆除，昌平區(qū)園林綠化部門遂對玻璃幕墻做了臨時遮蓋處理。
自上世紀80年代玻璃幕墻建筑引入國內至今，短短三十余年間，我國已成為世界最大的玻璃幕墻生產和使用國，玻璃幕墻面積占全球的80%以上。僅在上海市，各式各樣的玻璃幕墻建筑就超過10000幢。走在各地城市馬路上，這類建筑隨處可見。與此同時，鳥類誤撞玻璃幕墻傷亡的新聞報道也頻頻見諸報端網絡。
華麗幕墻為何成為“鳥類殺手”？城市建筑理念與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保護是否不可調和？據此，記者采訪了動物生態(tài)和建筑規(guī)劃領域的相關專家。
“鳥撞”事故頻頻發(fā)生
日前發(fā)生在北京昌平區(qū)的鳥撞玻璃幕墻事故并非偶發(fā)個案，實際上，鳥類誤撞建筑物致死，是一個全球性生態(tài)問題。那么，到底有多少鳥因撞擊玻璃幕墻傷亡？
據美國魚類和野生生物管理局估計，玻璃建筑每年“殺死”超過3.6億只鳥；在英國，每年因為玻璃幕墻而奪去生命的鳥類達1億只。“我國目前尚沒有相關統(tǒng)計數據，但關于鳥類撞擊玻璃幕墻傷亡的新聞報道的確不少。”復旦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馬志軍說。
全球共有9條候鳥遷徙路線，經過中國境內的共4條，城市集中的東部地區(qū)處于“東亞-澳大利亞”遷徙通道之上。遷徙途中的候鳥，除了面臨非法獵捕、棲息地喪失等威脅，進入高樓林立的市區(qū)后，還可能因誤撞建筑物玻璃幕墻折翼于此。
就連飛行能力強大的猛禽也未能幸免。據北京猛禽救助中心猛禽康復師周蕾介紹，猛禽的飛行速度較快，因而在撞擊玻璃幕墻時，可能會發(fā)生比較嚴重的傷害，輕則翅膀骨折，重則脊柱斷裂、顱腦出血、甚至當場直接死亡。北京猛禽救助中心近幾年收治的猛禽當中，明確因撞擊玻璃幕墻等建筑受傷的多達50只，均為國家一級、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。
“對于鳥類翅膀骨折等外傷，會根據情況做骨折修復等手術，并安排后續(xù)復健治療。但對于顱腦出血等嚴重情況來講，大多數個體都很難挺過接收后的第一周，即便度過這段時間，也往往伴有嚴重的神經癥狀，如頭頸歪斜、共濟失調、下肢癱瘓等等，已經喪失重返藍天的可能。”周蕾對記者說。
前衛(wèi)建筑使鳥迷路
當越來越多的玻璃幕墻刻上鳥兒的死亡倒影，人們在痛心之余不僅產生疑問：城市建設中采用玻璃幕墻之風是如何興起的？清華大學建筑學院教授毛其智認為，可以從建筑發(fā)展史中覓得蛛絲馬跡。
玻璃幕墻發(fā)明和使用的歷史已走過半個多世紀。在其誕生之初，鋼骨架和玻璃的組合給人以簡約明快和現代科技感，加之玻璃比天然石材便宜、輕盈且透光性好，一經采用便大受歡迎。但人們很快發(fā)現，玻璃的易脆特質，使高層幕墻在熱脹冷縮作用下易發(fā)生高空爆裂事故。“出于安全性考慮，某些區(qū)域開始限制使用。”毛其智介紹說。
上世紀70年代全球能源危機后，人們對于節(jié)能建筑的呼聲高漲。受此驅動，玻璃幕墻材料技術不斷改進，安全性和保溫性得到提升。毛其智直言，盡管材料成本水漲船高，但城市高層建筑具有地標意義，能夠為投資者帶來廣告效應，對個人而言，自建房安玻璃幕墻能夠滿足某種炫耀心理，因此玻璃幕墻再次收到追捧。
常言道，甲之蜜糖，乙之砒霜。美觀前衛(wèi)的人類建筑緣何成為“鳥類殺手”？馬志軍從鳥類生態(tài)學角度給出了解釋。鳥類有自己強大的“定位導航系統(tǒng)”，不同鳥類在飛行中判斷方位的機理也不盡相同。有的鳥會憑借地磁場、偏振光判斷方向，有的鳥在夜晚會以星辰作為“導航衛(wèi)星“，還有的鳥憑借強大的記憶往返萬里而不迷航。例如，北京雨燕最遠可遷飛至南非，來年同一只雨燕仍能準確回到北京曾經的巢址“頤和園八方亭”。
但是，再強大的定位系統(tǒng)也會有“信號盲區(qū)”，玻璃幕墻給飛鳥造成了不小的困擾。馬志軍補充道：“玻璃幕墻倒映天空和附近樹林的影像，會使鳥類產生錯覺；玻璃反射陽光會暫時造成鳥兒視覺障礙，來不及躲避；透明玻璃還會使飛鳥誤以為沒有障礙，義無反顧地沖向玻璃；夜晚城市中的燈光霓虹，也會對鳥兒造成誤導。鳥兒一旦發(fā)生錯覺，朝玻璃幕墻飛去，結果很可能是非死即傷。”
世界難題如何破解
北京昌平區(qū)鳥撞玻璃幕墻事件發(fā)生后，有網友要求在城市建設中禁用玻璃幕墻。對此，毛其智坦言，從世界范圍來看，還沒有哪個國家明令禁止使用玻璃幕墻；從建筑創(chuàng)作和市場發(fā)展來看，一時也很難作出根本性改變。目前的共識是，有關各方都要積極應對因使用玻璃幕墻而產生的生態(tài)問題和其它環(huán)境問題。
馬志軍認為，可嘗試對玻璃幕墻做出一些調整，盡可能地對鳥類起到提示或警示作用。比如，選擇有醒目花紋的玻璃，或在玻璃上粘貼一些猛禽圖案貼紙，都可以起到減少鳥類撞擊玻璃幕墻的作用。
為減少每年撞擊建筑物玻璃幕墻死亡的鳥類數目，美國紐約市政廳2019年通過提案，要求當地所有新建建筑物或翻新建筑物距地面23米以內高度外墻材料使用表面有涂層或裝飾的玻璃，確保為鳥類可見。
對于在玻璃幕墻上張貼圖案的辦法，史洋認為，大規(guī)模貼圖雖然克服了玻璃透明問題，但解決不了反光問題，除非改進幕墻材料。
許多鳥類具備一定的紫外線視覺功能，有專家據此提出，樓宇建造者可采用添加紫外線反射材質的新型玻璃，以使幕墻在鳥類眼中不再透明，而在人類眼中仍是一片通透的玻璃。
在自然之友法律顧問劉金梅看來，環(huán)境公益訴訟是社會組織參與生態(tài)保護和社會治理的法律途徑，但仍面臨訴訟成本高、舉證難等挑戰(zhàn)。是否涉及公共利益，需判斷是否對物種野外群體有危害或重大危險；是否存在因果關系，需分析是因為建筑物光污染還是建筑物恰好在候鳥遷徙路線上......在鳥類撞擊玻璃幕墻或其他野生動物保護類問題面前，社會組織發(fā)起環(huán)境公益訴訟還需要邁過多道坎。
“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是一個永恒的話題，面對飛鳥撞擊玻璃幕墻問題，現在我們還處于局部補救和加深認識的過程之中。”毛其智說。
